当小燕子不再闹，当婴宁不再笑

孑影吟风

看过的文中，女子有很多种哭法，或是梨花带雨，或是芙蓉泣露，或是盈盈粉泪，或是泣涕涟涟，最美不过林黛玉；

看过的文中，女子也有很多种笑法，或是回眸一笑，或是莞尔而笑，或是拈花浅笑，或是巧笑倩兮，最美不过婴宁。

林黛玉的哭，虽为长辈所不喜，到最后亦从未妥协，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

然而婴宁的笑，为封建礼教的所不容，她不离开，只能付出最残忍的代价。

婴宁曾经有多爱笑？

王子服初见婴宁，婴宁“笑容可掬”，又“遗花地上，笑语自去”。二见婴宁，婴宁“含笑拈花而入”；三见婴宁：“闻户外隐有笑声”，“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忍笑而立”，“女复笑，不可仰视”，“女又大笑”，“笑声始纵”；然后又在小园，“见生来，狂笑欲堕”，“女笑之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同归王家之后，更是笑得惊世骇俗：“但闻室中吃吃，皆婴宁笑声”，“母入室，女犹浓笑不顾”，“才一展拜，翻然遽入，放声大笑”，“至日，使华装行新妇礼，女笑极不能俯仰”。

婴宁爱笑，也爱花。

“ 有花乃有人, 有人乃有笑;见其花如见其人, 欲见其人,必袖其花。 ” 她的住处在“ 丛花乱树中” , 庭院尽是“ 白石砌路, 夹道红花”、“ 豆棚花架满庭”；望眼窗外, “ 海棠花朵,探入室中”; 舍后小园也是“ 细草铺毡, 杨花糁经” , “ 草舍三楹, 花木四合其所。”

如花美眷，似玉如璞。然而她的爱花爱笑，她的痴憨纯率，在当时世人眼中却是另类怪异、背道而驰，所以王母及王府中的上上下下都“终恐为鬼物，窃于日中窥之”。她的笑是那样耀眼，像天上的星辰投映在王子服的心里；也像一把尖刀，直戳封建卫道夫的痛点。才子佳人的结合并没有以幸福圆满为结局，生于狐仙，养于鬼母的婴宁落入处处镣铐的凡间，“女正色，矢不复笑”“虽故逗之亦终不笑”。

忽然，我想起了前段时间再次热播的《还珠格格3》。我曾无比心痛地否认它作为还珠系列的存在，但时至今日，我突然明白，不愿看不是因为写得不好，只是不愿直视那些残酷的成人童话。

那个曾经自由潇洒的皇子，开始处理朝政，开始平衡后院，开始周旋在心尖上的姑娘跟不容她的长辈之间，开始面对各方面的压力和束缚。

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开始努力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每天学成语，背唐诗；开始变得越来越识大体、委曲求全、战战兢兢地努力讨好着身边所有人。

很多人说还珠3的永琪是渣男，但其实平心而论，在这段婚姻里，两个人都在努力，两个人都很累。不被祝福的婚姻，无法相融的世界，再怎么矢志不渝的爱情，也经不住岁月的反复蹂躏。就像婴宁永远失去了笑，那只曾经无忧无虑、疯疯癫癫的小燕子，已然不再是“开心果”。纵然最后还是以“出逃”的方式结尾，到底难圆满；而那些红尘作伴潇潇洒洒、风花雪月快意逍遥的曾经，也最终埋藏在“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里。

婴宁的结局，有了和她一样爱笑的孩子，却再不见她的笑靥；还珠3的结局，又唱起了“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却听不见他们心底的啜泣。那些安徒生没有写出的王子公主结合后的故事，在这里被赤裸裸撕开。

于是小燕子不再闹，婴宁也不再笑，她们都本本分分地成为大家认为她们应该成为的样子，相夫教子，贤惠安分。你当然可以说这是一种成长，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扼杀？失去了鲜活生机的“妻子”或“母亲”，说是“竹篱茅舍自甘心”，然而甘心否？值当否？只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琼瑶在原著里写：“以前，总希望人定胜天，现在却深知人不一定能胜天。人生有太多的沉重，太多的悲哀，太多的负荷，太多的无可奈何。”我不敢奢望人定胜天，犹愿人生如逆旅，所行处未悖我心，所泊处风平浪静。每个人的价值序列都不一样，愿每一位看到这篇文章的姑娘，倘若你希望改变，请勇敢向前，但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你自己；倘若你非如此，请行你所愿，因为失去笑的婴宁将不再闪耀，因为委曲求全的燕子也换不来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