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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武侠小说不能成为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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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9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突然想起古龙曾在散文集谁来和我干杯中写过几篇关于武侠的感慨,其中有一篇另外一个世界,是这么写的:
  ——还是有关武侠
  一
  我有很多好朋友都跟我一样,都是靠一支笔活了许多年的人,所以他们都觉得这种生涯实在痛苦极了,只要一提起笔,就会觉得头大如斗。
  只有我是例外,我的感觉不一样。
  提笔有时候也高兴得很。
  酒酣耳热,好女在坐,忽然有巨额帐单送来,人人俱将失色,某提笔一划,就已了事,众家朋友呼啸而去,付帐至少已在今夜后,岂能不高兴乎?
  至于签字赚钱,签合约签收据,一签之下,支票就来,不需吹灰之力,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想不高兴,都困难得很。
  可是若见到稿子摊开在你面前时,就算你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了。
  稿子当前,你只有写。尤其是写长篇连载,少写一天都不行,就算别人不说你,你自己心里也好象犯了罪一样,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一头撞死。有一次潘垒告诉我,有一次报馆摧稿,他写不出,这位纵横港台影艺文坛的名作家名导演,居然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这是多么可爱的态度,这个人有一颗多么可爱的赤子之心。
  有一阵子我写稿如乌龟,每天急着满地爬都没用,倪匡问我:“你最近为什么写不出稿?”
  “因为我心情不好。”我说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写不出稿。”
  这个笑话绝不是笑话,只有以写作为生写了三十年的人,才明白其中的痛苦。二
  可是写杂文就不同了。
  对我来说,写杂文就像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文雅而悠闲的世界,充满丰富的人生体验和趣味。
  其实我根本没资格写杂文的,前几天,有幸跟唐鲁孙与夏元瑜两先生同席,见到他们那种平和温雅的长者风采,听到了他们那种充满了机智幽默而又多闻强记的谈吐,我更了解杂文的不易为。
  如果没有那种丰富的学识和经历,如果没有那种广阔的胸襟和精辟的见解,如果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幽默感,而一点要去写杂文,就是婢学夫人,自讨没趣了。
  不幸的是,我又偏偏喜欢写。
  写杂文至少不像写长篇连载,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好象有根鞭子在后面抽着你。
  幸好我还有一点点自知之明,所以我写的大多都是我比较了解的事。
  我敢写友情,因为少小离家,无亲无故,已经能多少了解到一点友情的可贵。
  我敢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我深深了解到一个江湖人的辛酸和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我敢写吃,因为我好吃。
  我敢写喝酒,因为我虽然还没有到达“醉乡路稳宜频至,他处不堪行”的那种意境,却已经常常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那种豪气了。
  有时候,我当然也会写一点有关武侠小说这一方面的事,写了这么多年的武侠小说,心里多多少少总难免会有一点感触。
  这种感觉,在我最先写这一类杂文的两篇小稿里,感触最深。
  那已经是多年前写的了。
  那时候武侠小说根本还没被承认是一种小说,那时候的武侠小说还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小本,印刷粗劣,纸质粗糙,编校粗忽,内容也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极为粗俗”。那已经是十余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还很有余勇可鼓的青年敢死队,胸中还不时有血气上涌,随时都敢去冲锋。
  现在,我就把那篇不成气候也不成器的短文,再写一遍出来,让大家比较比较,现在武侠小说的地位,是不是已经比当时有了一种比较公平的评价。
  三
  十六年前,萧十一郎第一次拍成电影时(有徐增宏导演,邢慧等主演),我曾有如下感想:写剧本和写小说,在基本的原则上是相同的,但在技巧上却不一样,小说可以用文字来表达思想,剧本的表达却只能限于言语、动作和画面,一定会受到很多限制。
  一个有相当水准的剧本,也应具有相当的“可读性”,所以萧伯纳、易卜生、莎士比亚等,这些名家的剧本,不但是名剧,也是名著。
  但在通常的情况下,都是先有“小说”,然后再有“剧本”,由小说改编成的电影很多,由飘而有乱世佳人,是个成功的例子,除此之外,还有简爱、呼啸山庄、基度山恩仇记、傲慢与偏见、愚人船,以及云泥、铁手无情、窗外等。
  萧十一郎却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萧十一郎是先有剧本,在电影开拍之后,才有小说的,但萧十一郎却又明明是由“小说”改编成的剧本,因为这故事在我心里已酝酿了很久,我要写的本来是“小说”,不是“剧本”。小说和剧本并不完全相同,但意念却是相同的。
  写武侠小说最大的通病就是:废话太多,枝节太多,人物太多,情节也太多。在这种情况下,将武侠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就变成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谁都无法将绝代双骄改成“一部”电影,谁也无法将独臂刀王写成“一部”很成功的小说。
  就因为先有了剧本,所以在写萧十一郎这部小说的时候,多多少少总难免要受些影响,所以这本小说我相信并不会有太多的枝节,太多的废话,但因此是否回减少“武侠小说”的趣味呢?我不敢否定,也不敢预测。
  我只愿作一个尝试。
  我不敢盼望这尝试能成功,但无论如何,“成功”总是因“尝试”而产生的。
  四
  有一天我在台湾电视公司看排戏,排戏的大都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们大多都是很优秀的演员。
  其中有一个不但是个优秀的演员,也是个优秀的剧作者、优秀的导演,曾经执导过一部出色而不落俗套的影片,在很多影展中获得喝彩声。
  怎么样一个人,当然很有智慧,很有文学修养,他忽然对我说:“我从没看过武侠小说,几时送一套你认为最得意的给我,让我看看武侠小说里写的究竟是些什么?”
  我笑笑。
  我只能笑笑,因为我懂他的意思。
  他认为武侠小说并不值得看,现在所以要看,只不过因为我是他的朋友,而有一点好奇。
  他认为武侠小说的读者绝不会是他那一阶层的人,绝不会是思想新颖的高级知识分子。
  他嘴里说要看看,其实心里却早已否定了武侠小说的价值。
  而他根本就没看过武侠小说,根本就不知道武侠小说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怪他,并非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才不怪他,而是因为武侠小说的确给予别人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使人认为就算不看也知道它的内容。
  有这种观念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人,有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说话时的态度和心理也几乎相同。
  因为武侠小说的确已落入了固定的形式。
  武侠小说的形式大致可分为几种:一个有志气而“天赋异稟”的少年,如何去辛苦学武,学成后如何去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这段历程中当然包括了无数次神话般的巧合与奇遇,当然,也包括了一段仇恨,一段爱情,最后是报仇雪恨,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个正直的侠客,如何运用他的智慧和武功,破了江湖中一个为非作歹、规模庞大的恶势力,这位侠客不但“少年英俊,文武双全”,而且运气特别好,有时他甚至能以“易容术”化装成各式各样的人,连这些人的至亲好友、父母妻子都辨不出真伪。
  所以这种故事不一定离奇曲折,紧张刺激,而且还很香艳。
  这种形式并不坏,只可惜写得太多了些,已成了俗套,成了公式,假如有人将故事写得更奇秘些,就会被认为是“新”,故事的变化多些,就会被认为是“变”,其实却根本没突破这种形式。
  “新”与“变”并不是这意思。
  红与黑写的是一个少年如何引诱别人妻子的心理过程。国际机场写的是一个人如何在极度危险中如何重新认清自我。小妇人写的是青春与欢乐。老人与海写的是勇气和价值,以及生命的可贵。人鼠之间写的是人性的骄傲和卑贱……
  这些伟大的作家们,因为他们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有力地刻画出人性,表达了他们的主题,使读者在为他们书中的人物悲欢感动之余,还能对这世上的人与事,看得更深些,更远些。
  他们表现的方式往往叫人拍案叫绝。
  这么样的故事,这么样的写法,武侠小说也一样可以用,为什么偏偏没有人写过?谁规定武侠小说一定要怎么样写,才能算正宗的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也和别的小说一样,只要你能吸引读者,使读者被你的人物故事所感动,你就算成功。
  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他读的书并不多,但却不笨。
  当她知道我是个“作家”时,她眼里立刻发出了光,立刻问我:“你写的是什么小说?”我说谎,却从不这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说谎,因为世上绝没有一个人的记忆力能好得始终记得住自己的谎言,我若喜欢她,就难免要时常和她相处,若时常相处,谎言就一定会被拆穿。
  所以我说:“我写的是武侠小说。”
  她听了之后,眼睛里那种兴奋而关顾的光辉立刻消失。
  我甚至不敢去看她,因为我早已猜出了她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过了很久,她才带着几分谦意告诉我:“我从不看武侠小说。”
  直到和她很熟之后,我才敢问她:“为什么不看?”
  她的回答使我很意外。
  她说:“我看不懂。”
  武侠小说本来是通俗的,为什么会使人看不懂?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
  她看不懂的是武侠小说中那种“自成一格”的对话,那种繁复艰涩的招式名称,也看不懂那种四个字一句,很有“古风”的描写字句。
  她很奇怪,武下小说为什么不能将文字写得简单明了些?为什么不将对话写得比较生活化些,比较有人情味。
  我只能解释:“因为我们写的是古时的事,古代的人物。”
  她立刻追问:“你怎么知道古时的人说话是什么样子的?你听过他们说话吗?”
  我怔住,我不能回答!
  她又说:“你们难道以为像评剧和古代小说中那种对话,就是古代人说话的方式?就算真的是,你们也不必那样写呀,因为你们写小说的最大目的,就是要人看,别人若看不懂,就不看,别人不看,你们写什么?”
  她说话的技巧并不高明,却很直接。
  她说的道理也许并不完全对,但至少有点道理。
  写小说,当然是写给别人看的,看的人越多越好。
  武侠小说当然有人看,但武侠小说的读者,几乎和武侠小说本身一样,范围太窄,不看武侠小说的人,比看的人多得多。
  我们若要争取更多的读者,就要想法子要不看武侠小说的人也来看武侠小说,想法子要他们对武侠小说的观念改变。
  所以我们就要新,就要变!
  要新,要变,就要尝试,就要吸收。
  有很多人都认为当今小说最蓬勃兴旺的地方,不在欧美,而在日本。
  因为日本的小说不但能保持它自己的悠久传统,还能吸收。
  它吸收了中国的古典文学,也吸收了很多西方思想。
  日本作者先能将外来文学作品的精华融会贯通,创造出一种新的民族风格文学,武侠小说的作者为什么不能。
  有人说:“从太史公的游侠列传开始,中国就有了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既然也有自己悠久的传统,若能再尽量吸收其他文学作品的精华,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将武侠小说创造出一种新的风格,独立的风格,让武侠小说也能在文学的领域中占一席之地,让别人不能否认它的价值。
  让不看武侠小说的人也来看武侠小说。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愿望。
  现在我们的力量虽然还不够,但我们至少应该向这条路上去走,挣脱一切束缚往这条路上去走。
  现在我们才起步虽已迟了点,却还不太迟。
  五
  现在我的希望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只希望大家都能认同,小说只有两种,——一种好的,一种坏的,好的小说好看,坏的小说看不下去。



  这篇散文,写尽了古龙对于武侠小说的无奈和试图改变人们对于武侠小说的看法,在古龙看来,武侠小说并非没有名著,也并非没有伟大的作品,而是武侠小说落入了一种俗套,要改变人们对于武侠小说的看法,必须要革新,必须要吸收其他文学作品的精华。
  然而现状是当某一位武侠小说家的成功,带来的是后人的模仿,很少有武侠小说家可以独树一帜写出与众不同的风格。早期的金庸是这样,早期的古龙也是这样,金庸和古龙之所以成为一代宗师,在于他们及时调整,及时革新,哪怕这种革新可能会带来失败,比如古龙写天涯明月刀便是因为革新的步伐太大,让读者无所适从,古龙为此很痛苦,但痛苦归痛苦,并未改变古龙革新的步伐。金庸也一直在变,早期的书剑恩仇录是很传统的武侠小说,可是到射雕英雄传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变革,其中最大的变革是鹿鼎记和连城诀,鹿鼎记是一部反武侠作品,连城诀则是一部揭示人性的作品,而我最喜欢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则是一部更加赤裸裸讲人性的政治小说。



  如果说伟大,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楚留香传奇、陆小凤传奇、欢乐英雄不伟大吗?金庸的射雕三部曲、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记(倪匡将其称为金庸最好的小说)不伟大吗?梁羽生的萍踪侠影、云海玉弓缘、白发魔女不伟大吗?



  而被视为中国武侠小说开山鼻祖的三侠五义难道不能算名著吗?作为古典长篇名著,三侠五义对于后世武侠作品无不出其左右。



  说武侠小说不能成为名著,大概有几种原因:
  1、武侠小说不是严肃文学,武侠小说作为通俗小说,市井气息很浓;
  2、武侠小说题材很窄;
  3、武侠小说质量参差不齐,大多数作品文学性不高。
  虽然很多武侠小说并不能成为名著,但是我们必须要知道,在中国武侠小说史上出现过很多作家。
  三侠五义的作者石玉昆、民国时期的武侠小说家“奇幻仙侠派”还珠楼主、“社会反讽派”宫白羽、“帮会技击派”郑证因、“悲剧侠情派”王度庐、“奇情推理派”朱贞木、新派武侠小说家的代表:金庸、古龙、梁羽生,古龙之后的代表人物黄易、温瑞安,除此之外港台武侠时期港台的其他作家于香港方面有:蹄风、金锋、张梦还、牟松庭、江一明、避秦楼主、风雨楼主、高峰、石冲等;台湾方面,有:郎红浣、成铁吾、海上击筑生、伴霞楼主、卧龙生、司马翎(即吴楼居士)、诸葛青云、孙玉鑫、龙井天、墨余生、天风楼主、醉仙楼主、独抱楼主、蛊上九、陆鱼、上官鼎、东方玉、曹若冰、南湘野叟、武陵樵子、慕容美、萧逸、古如风、向梦葵、陈青云、柳残阳、司马紫烟、独孤红、奇儒、秋梦痕、于东楼、东方英、雪雁、秦红、墨余生、丁情等。
  大陆这边的凤歌、小椴、时未寒、步非烟、沧月、燕垒生、王展飞等。
  记住这些武侠小说家,不管武侠小说的未来如何,我都庆幸曾读过一些武侠小说,并自己创作过一些(也许我的第一本实体就是武侠小说,正在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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