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汉服

冬林

　　摘自汉服彩绘本《银华》
　　文/奇喵游侠
　　本地彝族的婚礼，双方亲戚朋友皆盛妆出席，并且力在势头压到对方阵营。
　　男人们因为几乎都西化了，连新郎往往都穿着西装，倒也罢了。女人们只要衣柜里有一套三色百褶裙的，都给穿了出来，两家阵营，三五一群，昂首挺胸的大从街上走过去，裙裾飘飘，环佩叮当，生生地把那些时尚女郎们的存在感给压了下去。
　　无论往哪个方向看，最光华耀眼的都是彝族女子，哪怕是上了年岁的人，在彝服正装的衬托下，也很有一番气场。而被拥簇着走出来的新娘，更是让人立即理解到“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当新娘的时候”这句话，理解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仅是新娘本身的容貌，以及幸福的笑容，更因为，她穿着的嫁衣，是彝族的祖先们在长久的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给予新娘子的最美的妆扮，最好的寓意和祝福。而穿起它，不仅拥有这些美好，也是一种神圣的仪式，令成为一道不可亵渎的光芒。
　　至于我为什么开篇不相干的谈起别的民族的服饰，因为我羡慕嫉妒恨。我常常想象着，有一天也要这么华丽丽的举行一场婚礼，要“凤冠霞帔嫁给他”。迎亲时要穿着灿烂的唐制，绿色的衫裙明媚如春日。行礼是庄重的周制，玄纁衣裳大气镇场。敬酒是喜庆的明制，真正的凤冠霞帔，大红的袍子热热闹闹。汉族的婚服，也是汉族的祖先们所留下来的，于新人们最美好的妆容，最美好的祝愿。一件一件，一层一层，珠翠金玉，胭脂水粉，慎重的穿起来，慎重的把自己嫁出去。不用司仪假充牧师碎碎念着，我知道的，携子之手，与之偕老。
　　但兴奋的想象一番，甚至连新郎骑的那匹迎亲马要用什么样的马鞍都想象了过后，心里却又十分缺憾着，婚服不是问题，婚礼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新郎——好吧，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真正的大问题是，除了男主角和同袍朋友们外，有多少人可以陪着我穿汉服，陪着我一起热闹呢?有多少人不把自己当做观众，不把这场婚礼当成古装表演，当成标新立异来看?有多少人能明白，这样的婚礼的仪式感，并诚心参与其中，而不是来混一顿饭。以及，有多少人能明白，这其中的，对于如今许多人来说，很微不足道的“传承感”?
　　他们不明白呀，可是另外有人明白啊，所以我羡慕嫉妒恨。
　　我眼里是没有古文化和现代文化之分的，一个古一个今，说着说着就断裂了开来，好像拿着筷子吃饭都是古代式吃饭，21世纪了还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倒立着睡觉，绝对是一种复古倒退。我的认识中，文化本身就是一种延绵不绝的状态，永远都是现代进行时，就像一条河，一座山，它们的主体永远在那里，即使曾经深深潜入地下，即使植被从古至今更新换代了无数次，但它们仍然是它们，不古不今，只是【存在】。
　　小学、初中时曾经雄心壮志的想要画连载漫画，如今还剩了一摞网点纸在书柜里纪念那热血瞎沸腾的少年时代。那时候构思了很多故事，然后画一个坑一个，也许当年坚持下去了……算了没也许。而那些故事，现在大多都忘了，只有一个记得很清楚。情节略，背景是几十世纪的地球上，人类突然开始从古代文化中找灵感，满大街有穿着现代服饰的，有穿着后现代服饰的，有穿着古代服饰梳古代发型的，弃坑之前的最后一幅分镜是火星血统的男主角在跟穿着古中国仕女服饰遛狗的路人甲问路。
　　虽然那时候我只知道“古装”，不晓得“汉服”。但因为心里一直就有那么个古文化可以与现代文化共存的土生念头在，所以，当我知道了汉服，很快就明白了汉服，明白了汉服复兴。
　　而一些人不明白汉服为什么复兴，甚至偏激的认为汉服复兴是要赶绝所有西式服饰、现代时装。但是当同袍们穿着汉服玩手机，打篮球、开汽车，穿着汉服做一切现代人可作的事，他们又要跳出来死掐“违和感”。我也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偏颇，大概这就是把古今分开来看，把古和今对立起来，无视在古和今之间有一条纽带，无视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传承】，又写作【传统】。
　　汉服不是古装，她是一件民族服饰，再说准确一点，是汉民族传统民族服饰。她自黄帝往下传，一代、一代，如今在老人家的手中，也不乏有人还懂得缝制出一件“和尚衫”、“毛衫”，那是新生儿和孩童们所穿的汉服，就算一直无人提出全面的汉服复兴，汉服也在那里，一直在。
　　汉服的历史数千年，其间产生了许多款式，而相同的款式，因为地域、时代、阶级的不同，也会有所差异。新人常常因此而眼花缭乱，甚至产生因哽废食的想法，争着要统一出一个唯一的款式，或者直接放弃复兴。但如果我发动大预言术，肯定的说就算如今硬性统一成了一个唯二款式(男女不同)，过不了几十年在这两个款式上又会划分出不少分支款式出来，统一派们会不会滋生放弃统一服饰，先去统一人类，框定思想的想法?
　　不扯远了，总之呢，汉服复兴已经十年了，但由于某种科学的原因。想搞统一的搞了十年也毫无成果，所以无论如何都请接受“汉服有很多款式”这一设定。而如何辨别一件衣服是不是汉服，首先最重要的是这件衣服的汉民族性。如交领右衽的上衣裁剪，汉族有，少数民族也有，日本有，韩国有，甚至印度那旮旯因为受到蒙古影响，也有类似的款式流传下来。于是单看这种式样，若只是白衣一件，还真不太好说它打哪儿来，说它是和尚道士的制服不是俗世服饰也能行。但每个民族的习俗、哲学、美学等等是显然不同的，就算是日本韩国那样的专注COS中国，但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中国，再怎么学，最后也还是走上了“具有本国特色的大唐(大明)文化道路”，“吴服”终成和服，中腰的袄裙成了上衣短小下裙高腰的朝鲜服，看起来大家长得很像，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因此，一件白衣，它只是白衣，但把每个民族不同的特点加诸于上，让这件衣服可以反应出这个民族的“民族性”，那么，它就是这个民族的民族服饰了。也许有人觉得这是唯心主义，但实则确实是唯物主义，曾经见过两套怎么看都是一样，说不好哪套是苗族哪套是侗族的服饰，而后才有侗族妹子告诉我，这里是不一样的，那里又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做法是苗族的说法，那里的绣纹是侗族的说法。所以啊，非要指着现代和服说“这是唐朝服饰”，唐朝人只能无辜的表示“……认不识!”
　　其次，不仅是汉服，所有的衣服都得过这么一个关——能穿。这里所说的能穿，并不是能披在身上就好。如果是日常所穿，得考虑方便性和实用性以及瞻观性，能生活，能出得了门，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如果是正式场合的礼仪服饰，就得考虑其整洁、精致、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不是玩笑话)，并且礼仪服饰自古是汉服的重中之重，自《周礼》起，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礼服，乃至用什么颜色，都有规定，不过那些多是祭祀结婚等十分重大的场合，平常走个红地毯出席个毕业晚会，只要不是穿着“淘宝爆款!只卖21!贵妃公主演出服”一类靠着汉服关键词的神奇衣服，以及别忘记把衣服熨平，妆容发型得体，就好。
　　而那些“淘宝爆款”，先不提其劣质性，只问其生活性何在?——如果实在搞不清楚哪些是汉服，哪些是“影楼装”，只管仔细对比一下哪些衣服是能够运用于平常生活、高端场合的?那些“能穿出门”，“能见人”的衣服就是汉服。当然一个人如果能面色坦然的穿得像个欢天喜地七仙女一样过日子，那样的心理强度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
　　再来谈谈理想吧。
　　这场汉服运动，往小了说，只是想要找回汉民族的民族服饰，在每年的56个民族大合影中显得不那么T恤牛仔西装的突兀着。请承认汉服，请承认穿汉服的汉族人，这是我们微小的，只求得一个承认的请求。但往大了说，“华夏复兴，汉服先行”，我们抱负着“少年强则中国强”一类十分宏大的，振兴中华的梦想。没有无软实力的国家，并且一个国家的软实力，其影响力和微妙的决定性，绝不可忽视。
　　而这些大的小的，画在漫画里，写在小说里，倒是往往能令人热血沸腾。但放进现实生活，却常被嗤之以鼻。因为它们的写法是【理想】。
　　谈论理想者，心中必有不甘，这不甘来自于自尊，来自于责任，来自于对于生活的积极态度。他们敢于想，敢于描绘，敢于说“不回头”，敢于撑住一口气、一根脊梁柱。你可以笑这样想着的人傻，笑他们的单纯笑他们天真笑几十亿年后太阳会爆炸人类会灭亡笑几十年后说不定战争会爆发人类还是会灭亡。笑吧笑吧，傻就傻吧，人与人的奔头本来就不同，你笑着别人别人也笑着你。看谁笑到最后，这还真不是一句没道理的话。
　　但如果只是想，而不去做，那叫空想不叫做理想。如果只是说，而不去做，那叫政治家不叫“同袍”。同袍一词的出处在诗经中，是共同奔赴战场的人之间的互称，如画进漫画中，便是“我的后背放心交给你”，但取原意，“不要伤感你没有衣裳，我愿意与你共穿同一件衣裳”，在汉服运动中更为双关。
　　而汉服同袍者，虽说我们都有同样的理想，可是毕竟人的经历不同，处事不同，在汉服运动中，各自努力的方向便也有所不同。有的研究服制，是为根本，有的研究礼仪，推广国学，是为不落于空壳。有的奋斗在基层宣传汉服，是为燎原，有的不愿看着其他传统文化也没落了，辞职去当学徒，是为齿寒。还有的看似无关的在研究细菌，学习制造飞机，反复验证一个小数点。没有人说所有人都必须要去做什么什么，但若要说，我们必须要撑住一个【现在】，当【明天】来临，我们所在意的，我们所保护的【那个】，仍然要存在着，不求被别人羡慕嫉妒恨，只求四个字：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