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我家过年

孑影吟风

　　年是从鞭炮声中开始的。
　　腊月廿三过小年，天还未亮，一束白光一闪，冲上天空，忽又在暗蓝色的天幕下猛地炸开，五彩斑澜的颜色渲染着黑白的残冬。紧接着，一串串礼花争先恐后地涌上天空，点缀着晨光熹微。鞭炮声也在此刻响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热闹闹响了一整天。晚上，楼房玻璃窗上忽明忽暗的橘红色火光，暗淡了月色。
　　我们的车穿过和谐的硝烟，踩过鞭炮声声的鼓点，终于停在老家门前时，已是腊月廿八了。奶奶笑着接过我们手中的行李和礼品：“就等着你们回来一起贴对联儿了!我望了望门前去年那退色泛黄的红纸，点点头。
　　忙活了一天再出门看，我不由得感到震惊：刚才还似乎灰暗的整个村子，在腊月廿九这天全焕然一新，明媚的色彩晃得人一时难以接受。门前一对招摇的大红灯笼高悬，为节日平添了许多喜庆之气氛;向下看，传统的五色站钱平整地码在门楣上，随风“刷刷”地响;两侧是崭新的对联，大红纸上墨迹还未干，黑得发光，发亮，写的什么“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龙飞凤舞升平世，国泰民安大有年”“群羊辞旧岁，金猴迎新春”诸如此类;对联中间的大门上是倒贴的“福”字，寓意“福到家门”。每家每户都一样的新鲜，可细看，却都不相同，各有各的妙处，从村头到村尾，全是一样的喜庆，斜阳染红了半边天，整个村子沐浴在这淡金色中，逐渐沉沉睡去，只有各家灯火，打破了以往的静寂……
　　鸡啼三声，唤醒了大年初一。我们早早地起了床，见厨房中一大桌半成品的年菜。“奶奶，这是干什么?”我望着那盘盘碗碗，忍不住问道。“年初一，有拜年的，多做点儿菜……”奶奶侧着刀刃把切好的青菜收进盘中，忙得头也来不及抬。“我是问：做这么多吃得完吗，要是……”我小声地说着。“唉，小孩子别乱问啊!”爸爸迈进厨房的高门槛，打断了我的话。奶奶笑了，眼角皱纹堆到了一起：“没事，让她问吧——剩下点儿吧，剩点儿菜好，年年有余啊!”“噢。”我又向那桌菜望去，耳边是奶奶的自言自语：“剩点儿好……咱不缺这点儿，现在生活好了;过年，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图个吉利哟。”
　　忙活一阵子，早饭还没来得及吃，便有人来拜年了。雕花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大年初一这天不许锁门“婶，过年好啊!”我未见门外人先闻其声，操的是一口当地的土话，字字地道，不用猜，能这么早来的准是附近的亲戚。果然，奶奶站起身来，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来了来了!”便出门迎接。我从门里好奇地向外张望，来人我没见过，不过长像倒是……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像谁呢……我不自觉地盯着来了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注意到我向我一笑，我才猛地收回视线，“这样不礼貌吧……”我有些尴尬，拽了拽旁边的爸爸，小声问“他是谁啊?”爸爸笑了，一拍大腿：“哎呀，怎么不认识了，忘得那么快啊……他是我的堂弟，你叫叔叔，是我三叔家的老二，也就是你三爷爷家…..”看来关系还真有点复杂呢。
　　匆匆忙忙吃过早饭，跟着爸爸妈妈出门拜年。爸爸是家族兄弟中的老大，集合了叔叔婶婶还有堂弟堂妹们，二十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每到一家，都是说上拜年的话，主人拿出瓜子、花生、坚果、糖等盛情招待。热热闹闹地拜了一大上午。
　　家里的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是年初三。我倚着大门默默地注视客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在想：年这算是过完了吗?正想着，后面有人一拍我的肩，吓我一跳，“哎，村东头有踩高跷的，你去看吗?”我再定神一看，是邻居家比我小四岁的文文，用她从镇上小学学的普通话笑嘻嘻地问我。我对着她生硬的话语，点了点头。
　　年的热闹还在继续。
　　初五早上我揉着眼睛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捂着鼻子走近去看，惊呼道“奶奶，您这是干什么，干嘛在屋里烧纸?”黄色熟宣中腾起的一串串火苗，迅速燎卷了黄纸的边，我站在旁边看那张纸一寸寸向里揉皱变形，最终化为淡黑色的灰烬，随火光飘在空中。“年不是已经过完了吗?”我不解地盯着焚剩的纸灰。“又乱问，年哪儿过元了?”爸爸闻声走过来，一捂鼻子，“是挺呛的!这是在祭天地，小孩子懂什么!”“不懂，告诉我吧!”爸爸苦笑了一下，最终拿我没办法：“好，给你说说。正月初五又叫‘破五’，过年期间许多禁忌都可以在今天打破——但不要认为年已经过完了，今天也是有很多习俗的，除了刚才烧过的纸，还有这个——”爸爸一指桌上的饺子，“看了没，今天新包的。不是因为没有剩下的，而是敬神必须用新的。这饺子，两边面皮捏在一起不能破，象征着‘和美’。”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回到了济南，楼梯口上便瞧见了出门之前家门口贴的那幅对联。
　　耳边依旧是鞭炮声声，我笑了。至少在我写下这段文字时，年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