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凉梦》【微小说】

孑影吟风

　　《空城凉梦》
　　文//公仪卿
　　初见他时，她八岁，他十五岁，他是武林中人人敬畏的少主，而她，只是被捡来的丫鬟。
　　初见她时，虽然年幼，却被她的那种不屈服的眼神惊到了，那种眼神，只有在经历过多少沧桑才能累积出来，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眼中，他不知。
　　“你叫什么名字？”“凉梦……”如同名字一般，话语也很冰凉，被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尴尬，“你家住哪里？”
　　似乎是被她眼中的冷漠触动，对她的关心也就不自觉的多了一些。
　　“我。。。我也不知道。。。”是啊，我从哪里来，似乎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流浪了，没有家，不知道父母是谁，就连名字也是自己胡乱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一味地示弱是博取不了同情的，只能伪装冷漠以掩饰孤怯的内心，却也增添了更多的白眼，和他们口中一句又一句的“野种”，“扫把星”，可谁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温暖。
　　看着眼前比自己小的女孩，心中涌出一股保护欲，
　　是的，他想保护她。“记住我的名字，空城，姬空城。”姬空城？好，她记住了。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师父了。”后来，他说，就把她进庄的那天定为她的生辰。她点头默许，无所谓了，只要有温暖，住哪里都无妨。晌午，他找到正在扫地的她“走，我带你看个东西，”拉过她的手，手很冰凉，如同名字一样，不由握的更紧了。愣愣的看着他拉过她的，感觉着手心炙热的温度，心的一角冰山犹如被温水泼过一般微微融化。
　　“看这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堆泥土糊成的像房子一样的东西，却没有屋顶，一边高一边低，有点不伦不类。“这是我为你起的城池，等你将来有本事了就送一座真的城池给你。”凉梦吃惊，却也点头。
　　“你喜欢什么花？”随手一指，是桃花，他踮脚摘下离他最近的树枝，在城池四周插上，俨然就是被桃林包围的世外城池，嘴角微微扬起，“我很喜欢，谢谢”，这是她今天跟他说的第二句话，他也很高兴。
　　时间就像攒在手里的沙，握得越紧，流失的越快，转眼她十六岁，他二十三岁。有他陪伴了八年，这八年来，他更英俊，她也更柔美，只是手依旧冰凉，话依旧少，不过再也不似初来时淡漠。
　　“凉梦，我想去参军，去实现我的抱负，等我回来给你盖一座城池，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城池。”
　　“好，师父我。。。。”
　　“怎么了？”
　　“没事，师父，我等你回来”，话到嘴边，有急忙换掉。
　　他深深的凝望着眼前这张倔强的脸孔，叹息。没有依依不舍，只是这寥寥几句。
　　他走了，很决然。
　　第一年，传回来的是他成为将军的消息，和几句问候，虽然只是一张纸，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收藏。
　　第二年，他说，边疆处有一处山涧，那里有一片桃花林，很漂亮，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她笑了，细心的收起信纸。
　　第三年，他说，塞北的冬天很美，等我回来带你去看。
　　第四年…………
　　第五年，他说，城主的女儿很优雅，手和你一样冰凉，她救过我的命，等我回来介绍你们认识。
　　手微微颤抖，按不下心中几近窒息的感觉。
　　第六年，他回来了，带着用五年时间砌好的城池。她看到了那片被桃林围着的城池，还有，信中的她。
　　“她救过我的命我要娶她。”
　　呼吸一窒，八年的朝夕相处和六年的等待终究不敌她救你一命么？我以为你会懂我的心思。也罢。。。
　　“师父，你。。。”
　　“你是。。。凉梦？我经常听空城提起你。”
　　“恩，你是师父即将迎娶的女子么？”她果然很美，应该是最适合师傅的人吧。转身一阵狂奔，
　　“凉梦！”无视他在身后的呼喊，走到转角处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师父。。。
　　“空城，你这样对她真的好吗？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你的。”
　　“为了当年父母所犯下的错误，我愿意尽我所能去补偿她。要不是当年。。。她也不会。。。你不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婴儿。。。”
　　“哎，希望你能如愿，不要陷进去才好。”
　　当他找到她时已是月上梢头，她满身酒气，醉在桃树下。“你疯了？！不会饮酒还喝这么多！”
　　睁着醉意朦胧的眼，“师父？师父。。。你。。。你来了，来，来陪我喝酒。。嗝。。”
　　“凉梦你醉了，来，师父扶你进屋休息。”
　　“不，我不要你当我师父，师父，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手下一顿，“凉梦，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因为。。。”这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包括当年那件事。只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凉梦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三月十五，很喜庆的一天，因为今天姬城少主成婚，对方是救过他们少主的女子，两人很般配。不过众人忽略了几年前一直跟在少主身后的小尾巴，她不在。
　　他愣愣的看着众宾客，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空城，你在找她么？”
　　“没。。没有。。我们去招待宾客吧。”
　　门外，凉梦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一声冷笑。倒提一把寒光泠泠的剑，走至喜堂，众人看她一脸寒霜，四下作鸟兽散。他蹙眉，
　　“凉梦，别闹了”
　　“你说我闹？是！今天我就是来闹场的！当年要不是你父母忘恩负义残害我一家，我也不会沦落街头，受尽冷眼！我那么喜欢你，到头来却是我的一场笑话！”
　　忙遣散宾客，空城站在原地不语。
　　“好，就用我教你的武功为你父母报仇,来吧。”说上头微微扬起，闭上了双眼。
　　“不，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报仇！”退后一步，俯身磕了三个响头，“我，凉梦，今日与姬空城恩断义绝！再不是师徒关系！”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壶，“拿起你的杯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从今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转身决绝的离去，余下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一缕冰冷的空气。
　　自从跨出喜堂，凉梦再也压抑不止心中的血气翻涌，一口泛黑的血液喷到在草丛中，踉跄着回到那座他送给她的城池，来到屋里，翻出他参军时寄回的信纸，贪恋的看着那潇洒的字迹。
　　“原谅我狠不下心去杀了你，只愿来生再也不要遇见你。”滑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当夜，子规哀啼，有星辰陨落天际。
　　空城睡梦中惊醒，抚过心脏的位置，哪里有莫名的痛楚。“凉梦……”
　　推开那道房门，脚步一顿，“凉梦！！”踉跄着抱起微凉的身体，“咣当”，自她怀中掉落一个木盒，木盒应声而碎，里面的书信散落一地，是他寄回的书信，忽而瞳孔一缩，【师父，我不叫你师父，叫你空城可好？】
　　【空城，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学会写字了！可是我不知道往哪里寄——凉梦】
　　【空城，你过得好吗，我想你了——凉梦】…………
　　【空城，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些风景，还有她……等你回来你带我去看好不好——凉梦】
　　眼神定格在最后一张纸上，字字珠心，目光就再也移不开。
　　【梦醒，梦断，梦凉】。
　　心中血气翻涌，滴落在纸上，渗入，晕开，染红了字迹，在惨白的月光下分外刺眼。
　　“凉梦，你可知道凉的何止是你的梦，也凉了我的心啊……等我……”
　　那一夜，大火映红了圆月，
　　那一夜，梦凉，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