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成海，梦萦今生

孑影吟风

　　谨以此文纪念某人以及逝去多年的大学时光 ?
　　我以为我看到的是我的人生，殊不知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
　　——题记 ?
　　在秋季的清晨醒来，会隐约闻到空气中枯叶的清香，闭上眼睛慢慢回味，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来自梦里，还是来自记忆。 ?
　　小惠说：“一年四季，我只喜欢秋天。它浓烈，情绪化，多愁善感。” ?
　　然后她就挑一张恩雅的CD，戴上耳机，把自己沉浸在悠远无际的空灵气氛中。 ?
　　她便是这样一个善于融入寂寞的人。 ?
　　第一次遇见王小惠，在火车上。从S城到C城，期间经过三个钟头。因为陌生，彼此沉默，各自看窗外的风景，或是随身携带的书。 ?
　　后来，忍不住就偷偷地打量她。 ?
　　她简洁清爽，不戴任何零碎首饰，纤细手中捧一本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书的封面色彩绚烂。我抬头看见她白皙姣好的面容，印透微微的红润，是青春年少的颜色。片刻之后，她也抬头看我，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像平静湖面划过一丝涟漪。 ?
　　依旧无言。 ?
　　直到上了同一辆校车，才知道原来都是前来报到的新生，并且同系。于是开怀，说彼此之前都太过拘谨。 ?
　　我说：“其实是因为你看的这本书，给我造成了莫可名状的距离感。” ?
　　她笑：“不过是在上车前一时冲动买下，我对书有天生的购买欲，就像其他女生对于衣服、鞋子和包包。” ?
　　她又说：“买这本书的冲动，仅仅是因为喜欢作者的名字。我喜欢一见钟情的感觉，满心欢喜，无法描述。” ?
　　就这样相识，除了上课，平时大多在图书馆遇见。她坐在寂静一角，蜷缩如一只慵懒的猫。我走过去，打一声招呼，然后看她手里的书。 ?
　　《九三年》、《洛丽塔》、《双城记》、《亚玛街》、《父与子》、《傲慢与偏见》、《贞洁的厄运》、《追忆似水年华》，诸如此类。 ?
　　我说：“这些书看起来不会头疼么？我倒是喜欢轻松一点的故事，不要有那么浓重的人性哲理。” ?
　　她说：“有时候我喜欢头疼的感觉，在头疼的时候想问题，世界是颠倒的。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喜欢这种感觉。” ?
　　说罢，她拿出一本画册，在上面窸窸窣窣地画素描。有时候画大片的花园，有时候画抽象的星空图景，都是唯美的图案，却因为只有黑白的色调而让人隐隐觉得一丝阴郁。 ?
　　渐渐在校园里有人开始追求她，公开或者匿名。情人节的夜晚，校园广播里放送大量点播给她的歌曲。我坐在宿舍里听歌，忽然接到她的电话。 ?
　　我揶揄她：“你是不是可以开一爿花店了。” ?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响，然后说：“斯予，我想我是有男朋友的。” ?
　　往后的日子，开始听她讲他们的故事。她画他的样子给我看，清瘦脸颊，有阴郁胡茬。她说他抽双喜超醇，喜欢研究人的死亡。 ?
　　“暑假的时候，我在街上给人画速写，他走过来。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微笑。我们去喝咖啡、看电影，交换电话号码，整个暑假都在约会，谈各式各样的话题。他尤其喜欢谈梵高的自杀方式，面对太阳，倒在金黄色的麦田。他说，也许将来，他也要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
　　我诧异：“你确定你们是在恋爱么？” ?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迷恋他的一切，没有力量去关注结果。我曾经看到过一段文字，说生命就像夏季盛开的花朵，明知道枯萎的结局，却仍然要热烈地绽放芬芳。我觉得，我的生命就似如此。那个暑假，我大概要把所有迷失的青春都寻找回来，像做梦一样，真实又不可靠。” ?
　　“然后呢？” ?
　　“他去了西南，偶尔会写信给我。寄一些当地景色的明信片，没有只言片语。” ?
　　“听起来倒是很另类，那些图片呢？我想一定是很优美的风景。” ?
　　她指一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然后啪啦啪啦地翻响画册，说：“我把它们都画过一遍，等于同他一起看过那些风景。” ?
　　我有些愕然。 ?
　　沉默片刻，她对我说：“陈斯予，说一说你和你女朋友的故事，我想知道。” ?
　　“可是，我并没有女朋友。” ?
　　“不，我并不相信。” ?
　　她思考一阵，微笑说：“喏，我猜，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很乖巧，不会和你争辩，并且会在冬季来临之前为你织好一件毛衣。有明亮的眼睛和洁白的牙齿，嗯，一定是中长头发，发梢微微卷曲，个子不会太高，走路的时候喜欢蹦蹦跳跳。” ?
　　我大笑：“请不要按着你自己的样子来形容。” ?
　　她忽然有些黯然：“斯予，我说的，并不是我的样子。” ?
　　大二的时候，班里组织去黄山。车子在黑夜里孤独前行，穿越一个又一个城镇乡村。 ?
　　一路颠簸。 ?
　　她坐在我身边，看着窗外昏黄路灯，在玻璃上划出诡异的光线。有零星的雨点滴落在玻璃上，她忽然落下泪来。 ?
　　我问她为什么哭泣，她摇一摇头，只说：“明天看日出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 ?
　　是深秋季节。凌晨时分，山顶上寒风凛冽。虽然裹了厚厚的棉军大衣，却依然忍不住瑟瑟发抖。渐渐看到破晓天空由白转红，霞光金边闪烁红日光芒。众人欢呼，她靠近，轻轻握住我的手。 ?
　　她的手冰冷无力，如山间流水，欲走还留，却终于无言叹息。 ?
　　“斯予，你知道么，这世上注定有一些人要为另一些人寂寞。像这黄山上的同心锁，锁停留在链子上，钥匙却被丢落谷底。它们原本是一起的，却因为一句没有未来的约定，从此相隔天涯。” ?
　　“你在思念他？” ?
　　“和你一样的？” ?
　　“我……从何想起？”我有些无奈。 ?
　　“从感觉想起。斯予，爱一个人，有没有结果，和誓言无关，和命运有关。我们谁也看不到未来，谁也无法知道答案。” ?
　　“王小惠。” ?
　　“嗯。” ?
　　“我喜欢你。” ?
　　“我知道。” ?
　　一阵山风吹来，她从怀里掏出那本画册，啪啦啦一声，抛下山谷。 ?
　　我们开始一起上课，下课，吃饭，学习。周末的时候，会相约去看一场廉价的老电影，或者到江边静坐。她的铅笔素描已经画得很好。可是画好之后，却总被她轻轻放入江中，随波流去。 ?
　　“斯予，你知道么，我一直想用素描画阳光。我总是忍不住会想，梵高临死前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象。他的眼里究竟是金黄色还是黑白色？” ?
　　“他看到的不会是天堂，自杀的人死后是不会进入天堂的。” ?
　　“不，他会的。天堂是留给充满幻想的人，斯予，我们都活得太现实。” ?
　　“可不可以不要丢掉那些画，或者，让我替你保存。” ?
　　“不，不要。斯予，它们不适合你。它们只是一种倾诉，说完了就结束，一切与我已经无关。” ?
　　“你能不能为我画一幅？” ?
　　“斯予，我不知道。” ?
　　大四伊始，多数的人已经无心上课。时常有各种类型的招聘会，她始终没有前往的打算。关于将来，我知道她并不像我，已做好充足的准备。只是依旧不停地看书、画画，未来似乎并不重要。 ?
　　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去N城看一下吧。” ?
　　我想起来，周末N城有一场大型招聘会。 ?
　　于是，我们一起乘火车去，她依旧带一本书，这一次，是岩井俊二的《情书》。 ?
　　我说：“岩井俊二的名字倒不如村上春树显得诗意？” ?
　　她点头：“斯予，你的名字，也很好。” ?
　　她把书递给我，我看到书的扉页上，写着她娟秀的字体。 ?
　　“在白雪皑皑的深幽山谷里思念一个人，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是不是才算唯美？” ?
　　我们一起转头看窗外的田野村舍，默不作声。车轮和铁轨摩擦着哐当作响，路边的野草白花在风中倔强伫立。 ?
　　那天我们根本没有去什么招聘会的现场，而是在N城夫子庙前的大街上不停闲逛。下午时分，她坐在N城古老的内河边，给一个小男孩画速写。附近商店里传来张信哲的《信仰》，她把画送给男孩，默然听歌。 ?
　　片刻，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本子送给我，是她新的素描画册。 ?
　　斯予，你相信，爱是恒久不变的么？她问。 ?
　　我点头，她微笑。 ?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枝杈，斑斑点点地洒在我们身上。身旁的内河河水缓缓流淌，有船缓缓划过，泛起粼粼波光。那个小男孩再次跑来，送给她一个漂浮的氢气球，腼腆一笑，转身离开。 ?
　　她忽然紧紧地拥抱我，沉默。 ?
　　随后转身快步离去，氢气球飞向天空，留下一地碎影。 ?
　　我打开画册，首页便画着我的头像速写。落款时间，是我们初见的那天。 ?
　　有一封信安静躺在画册中央，我打开，看到她写给我的话： ?
　　“斯予，虽然我心里清楚，却总是无法面对，你是属于现实的人，我是属于虚幻的人。 ?
　　我想，梵高的眼里也许根本就没有太阳，因为他就是太阳。 ?
　　我已经无法确认，究竟有没有那个喜爱死亡的男人，有没有所谓的西南风景，有没有任何我告诉过你的一切。 ?
　　我只是习惯于停留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 ?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你偷偷画下。 ?
　　N城是你的故乡，要在这里拥抱你。我一直这样希望着。 ?
　　然后离开。 ?
　　我会在某一个无人的旷野思念你。 ?
　　一如我思念那些虚无缥缈的世界。” ?
　　?
　　附断雪之读后感：我很认真的想着留言，可我还是无法想出很好的词语。我想我是被你感动了，久久的感动，久违的感动。 ?
　　文字里的音乐、书籍、图书馆、画画以及那些初生的情愫、朦胧的人生都在楼主轻轻的笔触里展现，如果我矫情一点，我想我会流泪的。 ?
　　我想这是我想象中的一个故事，布满着清秀的小桥流水，灵秀的文化底蕴，独特的个性。让人忘却生存的压力和纷扰,使得心间变得不浮躁。在渐渐老去的年华里回顾如花美眷的过去，那些过往真的宛若一帘清梦。我想此刻应该是含着微笑的悸动，犹如一条鱼微微张着嘴，在水中游弋。没有人知道它将到那里去，又从那里来。 ?
　　此刻，屋外的雨正急，好多行色匆忙的人在雨中交错前行，雨中的伞我觉得这是老天的一张张笑脸。 ?
　　忘记说了，我居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城区，显得逼仄，又有些不合时的在繁华里老去。 ?
　　顷刻之间，雨又悄然而停，好多好多物事开始恢复原先的状态。有卖水果的阿姨高声叫喊着，有孩子三三两两结群过去，一路高歌,好像是清澈而平静的湖面飞过的白色鸟儿。 ?
　　我想我是喜欢这个老城区的，沧桑里隐藏着它厚实的底蕴，灵气都在不动声色里展现。 ?
　　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这样的美丽，不经意的就可发现美丽。我想我们的情感是多么的伟大的啊，就如那些妖和神都想恋爱的啊，生生世世纠缠着。 ?
　　我想我也会纠缠于我们不舍的情感中。 ?
　　那泛着时间香气的过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