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阴暗潮湿的大牢内,女子蜷缩在墙边,昔日只要有一丝凉意便要用棉被裹住的她,如今却已在这寒冷的大牢内待了五日,果真是物是人非,不如当初。 透过上方的那一扇小窗户望向天空,偶尔有几只蟑螂老鼠从她脚下爬过,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依旧是呆滞的神情,瞳孔里没有半分色彩。 牢外渐渐有脚步声传来,愈来愈近,接着便是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片刻后,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在她面前站定,修长的身子遮住了她的视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开口:“皇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子微微转头,仰视着面前已为君王的他。他一身的明黄龙袍,头戴白玉琉冠,妖孽般的面容隐在那仅从小窗子中透过的一束阳光内,脸上有些无可奈何,但更多的还是怒意,只是迫于她是他的皇姐,所以才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良久,才传来女子的声音,同样的沙哑,又有些飘渺而悠远:“为什么?我若不如此做,又怎能解掉你身上的蛊毒,如今你又怎能君临天下,掌管这万里河山!” 闻言,白卿安的身子僵住,睁大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面容苍白的女子:“你……你是怎么知道朕身上有蛊毒的?此事只有父皇母后知道,纵然你是朕的皇姐,但父皇母后从未告诉过他人,你又是从何得知?!” 洛云歌神情淡淡,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出的话又给了白卿安当头一棒,她说:“你身上的蛊毒本就是我所下,我又怎么不知道!” 白卿安被她的话震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呐呐道:“怎么会,怎么会呢?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突然蹲下身子,抓住洛云歌的肩膀吼道:“你是朕的皇姐,你可是朕的亲姐姐呀,为什么要害朕,为什么?!你知不知道那蛊在我身体里的滋味,一到阴天下雨,我全身疼痛难耐,好似上千把钢针扎在身上的每个穴道,令我痛不欲生!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云歌并未因他的吼声而惊动半分,如果不是因为那苍凉的笑容,可能会有人真的以为她成了活死人。早已失去红润的双唇轻启道:“你可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在你身上下蛊?而且要解这蛊唯有你最喜欢的女子,用她的心头之血为引,方可成功!” 白卿安瞳孔微缩,再次震惊的看向墙边脸色越来越白的女子, 片刻后嗤笑道:“你是说,朕喜欢你?!哈哈,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朕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的皇姐!” 洛云歌轻叹一声,“卿安,你该醒醒了。你姓白,我姓洛,姓氏不同,哪来的亲姐弟!” 白卿安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才从他口中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喜欢她?为什么她会冒充皇室之人?为什么要给他下蛊?为什么要与他国勾结?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一切?这些对白卿安来说都是个谜,而谜底,只有那个女子知道。 【二】 洛云歌的神情终于不再呆滞,望着对面的墙壁,似是透过那道墙看向另外一个地方。 再看向白卿安时,眼神中满是阴狠,声音中带着几分恨意:“呵,为什么?我本来就是苗疆之人,为什么要给你下蛊,你要去问问你那亲爱的父皇母后了!” “当初他们来我苗疆,本就有不纯的目的。世人皆知苗疆之蛊可在瞬间杀人,亦可救人。他们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我父母答应要我跟着他们来皇宫,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便跟着他们来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会等到你爱上我之后,便让我用苗疆之术将你的情丝斩断,让你成为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因为要解这种蛊术只有用你心爱女子的心头血才能成功,他们就是算定我一生受命于他们,所以才会选择在你爱上我之后再给你下蛊。我本想给你下完蛊之后便回苗疆,但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我也会爱上你。”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声音清冷至极:“是呵,我按照他们的吩咐做了,从此你再也没有情爱,对待我也一直是冷冰冰的,我只能从远处望着你冰冷的面庞,却无计可施。我想,或许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更不该爱上你!更让我痛恨的是,我竟是间接害死我亲生父母的凶手。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惜那时的我却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我那时为你留在了皇宫,但面对你的冰冷无情,也终究有厌倦的时候。我向你父皇母后请求告别辞行,可他们却将我囚禁在宫中,将我的亲生父母杀死,把我家夷为平地!” 洛云歌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深,手指攥得“咯吱”作响。“就算是杀了我父母,我也忍了,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废掉我的武功,让你不能变回正常人,并谎称我是你的皇姐!”片刻后又松开,继续冷笑:“不过现在都好了,我违了他们的意,解了你的蛊,而他们,也真是不得好死,竟然双双患了瘟疫死去!哈哈哈……” 白卿安听着,脸色渐渐发白,事实真的是这样么?那可是他的亲生父母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难道要掌管这万里山河就一定要做到绝情绝爱吗?!看着大笑中的洛云歌,他竟有些许心痛。 “怎么我会没有一点印象?”他终究是问出了他最疑惑的问题。如果这些事真的发生了,那他怎么会不记得半分?而且他现在已经解了蛊毒,理应想起了一切。 洛云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冷若冰霜是他从未见过的,许久才问道:“你真的想知道?”他点了点头。 她平静的看着白卿安,良久才出口:“也罢,反正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最后告诉你这些也不怕。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与敌国勾结,将你的三座城池拱手于人?”白卿安怔愣地看着她,不知她到底要说什么。 洛云歌又将眸子移到别处,缓缓开口:“敌国君主也曾是我苗疆之人,你父皇母后安葬的那日,我偷溜了出去,想找找看还有没有能解救你的其他法子,也是在那时我知道了我父母为什么要答应我来这里的原因。” 【三】 洛云歌的思绪又回到那天。她一心想寻找救白卿安的方法,走着便走到了两国的边界。那里的一个将军以为她是细作,将她抓了起来并报告给了国君。 她跪在下方,挺直腰杆,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跪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千景寒这才从奏折中抬起头看向她,双眸危险的眯起,细声问道:“你是敌国细作?” 她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倔强,只听得清冷的嗓音响尽大殿:“不是。” “哦?你说你不是细作,那你为何来我国地界?”他继续问,眸中神色不明。 洛云歌依旧不卑不亢的回答:“我只是迷了路,不小心误入此处而已。” “呵,不小心误入?你还真是大胆!”千景寒看了她片刻,突然震惊的问道:“你是苗疆之人?!” 洛云歌同样的吃惊,看向高台上的千景寒,他一袭黑衣,容貌不亚于白卿安,只是那眼神却是异常的冷,令人不禁想要远离三尺。 “你怎么知道?” 千景寒挥了挥手,让殿中的人全部退下,然后缓缓下台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呵气如兰道:“因为你身上的味道与寻常女子不同。” 确实,苗疆女子,尤其是练蛊的女子,身上会散出一种特殊的香气。 “你去过苗疆?”洛云歌轻问出口,千景寒的姿势让她颇不自在。 “呵”他松开她,嗤笑一声,“本皇在苗疆待了十几年,对苗疆的事何其熟悉。你既是苗疆之人,那来这里可不只是迷路这么简单吧?说吧,要本皇帮什么忙?” 洛云歌诧异道:“你愿意帮我?” 千景寒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本皇只是看在你我同为苗疆人的份上才说要帮你,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说着就要离开。 “等一下!”洛云歌叫住他,咬了下嘴唇,说道:“我想让你帮我解开白卿安身上的蛊。” 千景寒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回到台上,缓缓躺上龙椅,一缕发丝落到他的胸前,把玩着道:“白卿安?邻国君主,本皇的敌人,你倒是告诉本皇为何要帮他?” 洛云歌继续咬了咬嘴唇,手指绞在了一起,最后还是告诉了千景寒所有的事。 他听完微微一笑,“若让本皇救他,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要如何报答我?” 洛云歌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不如这样,从此之后不再见那白卿安一面,一心一意留在本皇身边,如何?别忘了你身上流的还是苗疆人的血,若有背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话中的气势却很是强硬。 洛云歌惊住,呆呆地看着他,她没想到千景寒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良久后苦笑一声,“是呵,苗疆人若有一点背叛之心,便会受万蛊嘶咬,永世不得超生!可我早就不是苗疆人了,从出苗疆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了。” 看着她的样子,千景寒忽而没了兴致。“罢了,你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引不起本皇的兴趣。这样吧,你就拿白卿安的三座城池来换,否则,就让那白卿安一直受蛊毒的折磨吧!他若死了,本皇也就少了个对手,乐得自在!” 洛云歌再次惊讶的看着他,让她拿白卿安的三座城池来换,若是那样,那卿安来守着这天下又有何用?但要她留在千景寒身边,她死也不会答应的。可若不换,卿安便要一生受折磨。考虑良久,她终是点了头。 【四】 “慢着!”在洛云歌要走的那刻,千景寒又突然喊住她,挑眉道:“你是不是苗疆洛家的女儿?” 洛云歌讶然,“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父母的死另有隐情,千景寒后面所说的话会让她对那面慈假善的两个人更加恨之入骨! 千景寒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十年前洛家女儿一夜之间消失,而你正好姓洛。”洛云歌告诉他白卿安的事时,连她的名姓也一起说了。 “当时我还没有离开苗疆,洛家的蛊术在苗疆是最好的蛊术。但凡是苗疆之人永不得离开苗疆,可洛家的女儿却是个意外,不但离开了苗疆,而且还做了皇宫的客人。你之所以可以离开苗疆,是因为你身上有着不同于苗疆人的血液……” 当初千景寒也还年幼,洛家被灭门的那天,他见有两个人进了洛家,由于好奇便跟了进去。不知道他们同洛家父母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打了起来。他还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直躲在暗处不敢出来。 洛父使出绝招,要召唤蛊王,蛊王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要丧于黄泉。可蛊王还没召唤出,洛父就被身后的人突袭,吐出一口鲜血,睁着眼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等那两个人走了后,千景寒才小心地走过去,洛父洛母早就断气了。 后来他在暗中调查,前几年才查清楚,原来洛家一直是为皇家做事,将洛云歌送去皇宫也是因为皇上的命令。而之所以被灭门,完全是因为皇帝害怕洛家用蛊术造反。 呵,简直可笑至极,洛家对皇帝忠心耿耿,到头来却被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真是荒唐! 只要洛家为皇帝做事,就要以血来表示忠心。洛云歌能轻松的离开苗疆,不受万蛊嘶咬之刑,就是因为在此之前她曾喝了皇帝皇后的血! “你不过只是个外人,为什么要调查的这么清楚?我洛家人的生死为何要这么放在心上?”千景寒说完,洛云歌警惕的看着他,开始她就觉得有些不对,现在终于想通原来是这里不对。 千景寒苦笑一声,“洛家人还不算太笨。对你来说我可能是个外人,但对你父母来说,我也算得上他们半个儿子。” 看着洛云歌震惊的表情,千景寒笑道:“当初我险些落入恶人手中被抓去炼蛊,是你父亲救了我。那时你已经进了皇宫,也怪不得你不知道。” “为了给义父义母报仇,我历尽辛苦出了苗疆,才有了今日这一番成就。瘟疫自然是我散播的,那两个人,该去下面陪义父义母了!”千景寒眼里有嗜血的锋芒,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洛云歌这时突然有些害怕。 【五】 千景寒制出解药后,洛云歌便拿着回了皇宫,亲自下厨,将解药放在补汤中让白卿安喝下,然后以公主的身份进御书房拿了国家的城图,悄悄送去了敌国。 白卿安身上的蛊是解了,可是却失了记忆,只记得他的父皇母后和洛云歌是他的皇姐。 当那份划分城池的图送到白卿安手上时,他怎么也不相信,他的皇姐竟能做出这种事!抵不过大臣们的请奏,他还是将她关进了大牢。 白卿安听完早就惊住了,原来,只是为了解他的蛊毒,不再让他受折磨,所以她才会这样做! “卿安,我知道你不记得以前的事,那是因为千景寒制作解药的时候并未用我的心头之血,还好,他将方法告诉了我,你不是想记起来吗,我这就帮你解开,如何?” 女子笑了,笑得明媚动人,笑的白卿安的心微微的疼。 洛云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白卿安还没回过神时,快速拔下头上的木簪刺向心脏,血珠立刻涌出,晕湿了胸前的衣襟。白卿安大惊,上前扶住她即将倒下的身子。 拔出木簪,将心头上的几滴血含入口中,她抬起手触摸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吻上他冰凉的薄唇,又将血渡到他的口中,让白卿安咽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白卿安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了。洛云歌松开他,嘴角溢出一抹艳红的血,刺痛了白卿安的眼。 轻笑:“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全部想起来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白卿安眼内的泪水滑下脸庞,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女子依然是笑,只是那血仍旧刺人的双眼。“因为……因为这样才能让你……彻底解放!咳咳……”嘴边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洛云歌却一直是笑着的。“能死在你的怀里,我……我也知足……了。” 语毕声落,手缓缓滑下。那一刻,白卿安的记忆接踵而至,以前的种种他全部想起。 那时,他白衣翩然,她红衣妖娆,御花园内初定情。 那时,他手抚琴弦,她惊鸿起舞,落尽桃花蝶翩跹。 那时,他不弃不离,她随他至终,却终究物是人非。 “御医,御医呢!”白卿安着急大吼,可无一人回应他。 “就算御医来了也已经晚了,没想到本皇还是来晚一步……”一道冷峻的声音从牢门外响起,其中夹杂着无奈。 白卿安闻言回头,那人着了一身玄衣,面容比之他甚至还要俊三分。他蹙眉:“你是谁?” “呵,竟连本皇都不知道么?真不知道像你这样连自己敌人都不知是谁的人,洛云歌怎么会喜欢上你?”男子轻笑,话中充满了对他的嘲讽。 “你究竟是谁?!”白卿安的眉越皱越深。 “本皇便是救你之人,你非但不感谢你的救命恩人,还对本皇大吼大叫,就算不要你那三座城池,当时本皇也不该答应洛云歌为你解蛊。” “你是千景寒!”白卿安震惊在原地,他的蛊竟然是他解的! “唔,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 话音未落,白卿安抱着洛云歌,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乞求道:“你也是苗疆人,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只要你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将这山河拱手相让,我也绝无半分怨言!” 看着一直磕头的男子,即使是一直冷酷的千景寒这时也有些不忍,心软道:“我是有办法将她救活,但如果她活了你却要死,这样你还心甘情愿,不怨不悔?” 最新评论|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 吟风阁古风文学论坛 ( 豫ICP备15004038号-1 ) GMT+8, 2024-11-28 06:53 , Processed in 0.050399 second(s), 20 queries . |